中國日報網站環球在線消息:假設一天,你有通過基因創造人類的能力,你會選擇誰的基因?正常情況下,你不要選擇克雷格·溫特博士,因為他的基因顯示,他身患阿茲海默氏老年癡呆癥的概率很高。
2008年初,美國《科學》雜志網絡版上刊出一篇論文,克雷格·溫特研究院的科學家們不僅能夠為基因組排序,還能“設計”并且建造基因組。這就是說,他們有可能“合成”出生命!
有人稱克雷格·溫特博士為“基因魔鬼”。他的名字第一次被大眾熟悉,是在上世紀末那場“基因爭奪戰”中。1990年,被稱為“20世紀三大科學工程”之一的人類基因組工程正式啟動。這項由六國科學家參與合作的項目,定于2005完成人類基因組的測序,所有數據免費提供給全人類。然而1998年,由溫特博士牽頭的另一組科學家卻跳了出來,他們宣稱3年內就能完成人類基因組的測序,但實驗結果要收費。
兩組科學家為此展開紛爭,最終在白宮的協調下,才合作完成了人類基因組的測序。從此,溫特一炮打響,并有了“科學壞小子”的綽號。2007年他被美國《時代》雜志選為“全球最具影響力的100人”之一。
破解生命密碼
這個“基因魔鬼”一直沒有消停過。
2007年9月,溫特博士在學術期刊上發布了自己的完整基因圖譜,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公開基因圖譜的個人。在這張圖譜上,他甚至注明了那些造成他各種遺傳性疾病或者生理特征的基因,譬如阿茲海默氏老年癡呆、冠狀動脈硬化、肥胖癥、酗酒、不合群等等,當然也有他引以為豪的藍眼睛基因。
更為轟動的是3個月后,他的研究團隊又宣布合成出了基因組。
就像唱片上的刻紋決定著你能聽到的音樂一樣,每在唱片上刻出一條新紋路,你就能創造一首新曲子。從基因學的角度上來說,溫特博士所做的,就是用基因的“代碼”或者說“刻紋”創造生命。
科學研究告訴我們,任何物種的DNA都由四種基本的核苷酸組成,這是生命的最基本代碼。用這最基本的生命代碼,溫特博士和他的團隊組裝出了一種全新的單細胞生物的基因組。只要把這個基因組放入一個細胞中,一個新物種就將會誕生。雖然溫特博士目前還沒有這么做,但是,他的實驗已經證明,如果將一個細胞內的遺傳物質移植到另外一個細胞中,那么這個細胞將會遵從新的遺傳物質信息而工作。
據說,這段剛剛在克雷格·溫特研究院里被合成出來的基因組,將會掀起一個基因學的革命,將人類引入一個新的世界秩序。生命將不再像《圣經》中描述的那樣,由上帝一手創造,而成為一個浩大的工程項目。由此,我們能生產出治療疾病藥物的新物種,能發明有效根治某種疾病的新疫苗,甚至能創造新的生命。
與創造功能單一的有機體相比,創造多細胞、具有運動和自我意識,甚至有一張臉的生物,要復雜得多。雖然那些科幻小說、電影里令人恐怖的生物離我們還很遙遠,也許創造生命會因為太危險而不被社會允許,但溫特博士的這份報告似乎已經預示著生命密碼的破解。一旦做到了這點,最終可以創造出什么來,唯一限制我們的,就只有想象力了。
因此這個未來可能代替上帝“制造”人類的博士,引起了人們的高度關注。“基因魔鬼”究竟是何方神圣?
基因研究的幕后激戰
在2007年溫特出版的自傳《解密一段生命》里,附著他中學時的一張成績單,上面幾乎全是C和D。在課余時間,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到舊金山機場跑道旁的公路上,踩著自行車和起飛的飛機“賽跑”。他也因此激怒了飛行員,最終那條路被機場封鎖了。
誰也沒有料到淘氣鬼克雷格·溫特日后可能改變世界。1967年,溫特參軍去越南,在海軍醫院里做醫護兵。除了和漂亮的護士調情外,溫特最大的收獲就是學會了如何操作一種被稱為“閃電”的帆船。“當你身處戰亂時,你會自然而然地思考和平與自由,”他說,“我做夢都想能夠駕船環游世界。”
戰爭改變了溫特的人生軌跡。從越南歸來后,溫特決定做一名醫生。這個連高中都沒有畢業的淘氣鬼,重新拾起課本,進入一所社區大學,最后從加州大學圣迭亞哥分院畢業。因為迷上了生物化學,他繼續攻讀博士,后來在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找到工作。溫特說自己當時是個小小的公務員,每天在迷宮似的政府大樓里穿梭。
后來他開始對破解基因產生了興趣。在研究中,他放棄對基因藍圖的整體研究,改攻基因排序的課題,并在這一領域取得了突飛猛進的成績。但“基因研究之父”瓦特遜對其頗為不滿,斥責他不務正業,做的是“猴子都能干的活!”雖然溫特對工作無比熱情,但那個被他稱為“官僚地域”的環境和無處不在的批評,讓他無比憤慨,最終決定一走了之。
1992年,溫特終于籌齊資金,創辦了自己的基因研究學院。3年里,他完成了能引起腦膜炎的流感嗜血桿菌的基因組排序,這是人類第一次對有機體的基因進行完整的排序。之后,他和他的團隊在此方面樹立了權威。胃口越來越大的溫特很快就瞄上了人類的基因組排序。在上世紀90年代,這樣的工程幾乎是無法想象,要確認人類23對染色體上的35億個堿基中每一個的排列和組成,其復雜程度可想而知。
不過,溫特已經想到了解決途徑。首先用超級計算機對必要的DNA片段進行記錄,然后把龐大的DNA“敲碎”并對基因組測序,再按事先記錄好的順序將一個個片斷拼接。就像一張紙如果被撕成碎片,但只要撕裂的痕跡是事先設計好的,那么碎片最后也能被輕易復原。
于是,在1998年溫特大膽預測他的基因組測序法,能比多國科學家團隊更快、更廉價地完成基因組排序。當時有報道說:“溫特聲稱只需要3年和2億美元,這使原本聲稱需要15年和30億美元的政府科學家小組非常尷尬……”
為了確保自己不是吹牛,溫特與科學界巨頭鉑金·埃爾默(全球最大的高精科研儀器制造商)合作,創辦了一個名為Celera Genomics的風險投資公司。公司的名字Celera來自英文單詞“加速”(accelerate)。他們還購入了一臺當時號稱是世界上第三快的超級計算機,來輔助測量排序。開始,溫特團隊還和多國科學家團隊有過短暫的合作,但很快就分手了。隨后的兩年,雙方火藥味十足,時不時制造輿論壓力諷刺對方。
2000年,溫特博士兌現了許下的諾言,趕在多國科學家小組之前,完成了基因組排序。他們的關系,最后也在一位政府官員協調下和解。2000年3月14日,美國總統克林頓和英國首相布萊爾在白宮發聯合聲明,支持基因組數據無償公開。而兩組科學家也在僅僅一天時間的間隔里,分別在世界最權威兩大學術期刊,美國《科學》雜志和英國《自然》雜志上發布了自己的結果草圖。因為時間緊迫,兩大期刊破例在沒有對論文數據進行完全核實的情況下就匆匆發表,這也算是史無前例。
合成生命只是夢想的一小步
有人說,溫特實在不像個科學家,反而更像明星。他時不時向外界炫耀他的私人飛機、豪華游艇和瑞士名表。他接受媒體采訪時的陣勢,也同娛樂圈的明星大腕一般,前呼后擁。
Celera在紐約股市上市的當天,溫特圈走了10億美元。這筆資金成為他科研的保證。原本溫特團隊提出要對最終結果收費使用,這種“用科研來圈錢的做法”,惹來了無數的非議。但當溫特在雜志上無償公開基因數據后,公司股東們卻又不滿意了。在白宮聯合聲明發表兩年后,溫特被公司董事會開除。
為了尋找安慰,他又想起在越南海灘時的夢想:駕船環游世界。他給自己的帆船起名叫“魔法師”。但作為一個科學家,溫特環游世界的目的可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要探訪海洋深處的生命奧秘。在兩年半的時間里,他帶領科學家們發現了600萬個新的基因和400多種新的海洋微生物。
溫特就這樣往返于實驗室和海洋之間,他還有另一項宏偉工程——在實驗室里創造生命。1995年溫特和他的團隊曾對一種叫做生殖器支原體的細菌進行過基因排序。這是一種不討人喜歡、愛感染動物的細菌。這個有機體只有485個基因,是已知最簡單的能自我復制的生命形式之一。溫特博士很好奇,如果一個生物體需要生存和繁衍,那么它究竟需要多少個基因?如果我們能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就能知道制造“生命”所必需的DNA,然后在此之上“增加”或“精簡”,從而設計新的“生命”。
在十年之前,若是要檢測某個基因是否為“生命”所必需的,科學家們不得不把各個基因分別去掉,再看其是否依然能夠存活。但當溫特博士和他的小組2002年開始這項研究時,我們對基因的了解和處理技術已經有了迅猛的發展。他們不再需要把基因一個個拆開,相反,可以把一個個基因連起來,就像逆向工程一樣,從最基本的四種核苷酸開始組裝,看它究竟什么時候可以自己“啟動”──從本質上來說,他們就是在“創造”生命。
并不是每個人都相信他能夠成功,當然如果溫特成功了,他將改寫歷史。
如今,合成生物技術已經逐漸被運用到工業上。世界化工巨頭杜邦公司,2006年投產了一條全新的生產線,通過23項基因的改動,大腸桿菌從玉米中吸收糖分,將其轉化為丙烷二醇——一種重要的化工原料,可以被用來制造地毯、衣物以及塑料。杜邦每天可以生產4.5萬噸丙烷二醇,而它們并非什么全新的物種,只是在基因上做了手腳的天然生物。杜邦公司應用生物部門的技術副總裁說:“如果你要問,在將來有什么東西是不能被基因所生產出來的?我的答案是:沒有。”
正是基因工程在商業上的廣闊前景,為溫特找來了新的投資人。有了之前Celera失敗的教訓,溫特這次的商業計劃更加周密。他盡量避免與風險投資商合作,而尋求真正想利用基因科技的贊助商,共同獲利。他現在的贊助商之一是墨西哥的農業大亨阿佛諾·羅摩·伽扎。伽扎一口氣給了溫特1500萬美金,并堅信他的投資一定能得到回報。“溫特是個極具爭議的人物,很多人不接受他的所作所為。但是只有那些極具爭議的人物,才能改變這個世界。”
合成生命只是溫特博士夢想的一小步,他真正的野心是合成能夠造福人類和有商業前景的新物種。譬如,能將稻草轉變為汽車燃料的細菌,能吸收溫室氣體、分解有毒物質的細菌,甚至直接將水分解成氫和氧的細菌等等。
雖然溫特這次的初衷并無惡意,但仍有不少人對他的實驗持保留意見,更有保守派人士斥責他是“違背上帝的意愿而行”。因為目前尚無任何法規約束新物種試驗,全靠科學家自律。而恐怖主義分子也極有可能利用這一技術制造新的生化武器。人造生命一旦失控,本已脆弱不堪的生態環境必然會受到極大的威脅,就像我們在科幻小說、電影中看到的場景,地球生命也許會面臨嚴峻的考驗。
對于特立獨行的溫特博士來說,外界的批評和擔憂從來不是他要考慮的問題。對他而言,試驗的樂趣就像在跑道上追逐滑翔的飛機一樣,充滿了刺激和挑戰。(來源:《環球人物》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