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篩沙子”的故事】
楊深遠心疼他的板車,那是花了260元錢買的,剛蹬了幾個月。但在他被收容后,板車不知所終。
楊深遠和其他幾個人一起被帶至派出所的一個地下室時,已經有十幾個人在那里了。聯防隊員對新來的人挨個搜身,把手機和呼機的電池卸掉,防止他們與外界聯系。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沒人搭理他們,門上了鎖。有人實在憋不住,小便就在屋子里解決了。
之后,他們再次被塞進警車,一路拉到位于昌平的收容所。在一個叫“鑒別室”的房間里,楊深遠隨身帶的錢、呼機等物件被翻走“代為保管”。晚上,饑腸轆轆的他吃到了第一頓飯:兩個窩頭和一碗菜湯。
次日,楊深遠被“發配”到一個建筑工地,在那里篩沙子,從早篩到晚。
楊深遠篩著沙子,也愁苦地打發時日。篩到一個星期后,有人過來發還給他此前被搜走的幾十元錢和呼機,但沒有發還暫住證。當天,楊深遠回到西直門外租住的平房。
第二次被收容,是在同一年的9月底。楊深遠送完貨蹬著板車路過動物園南門口附近時,又被盤查,然后塞進警車。這次,他連辯解的余地都沒有——4月份暫住證被收走后他還沒有補辦新的。他不得不再次承認自己“倒霉”,“長著一張外地人的臉,一看就知道不是城里人”。
楊深遠1987年來到了北京,先是在建筑工地打零工,后來賣菜,再后來蹬板車,十幾年了,用他自己的話說,“什么都干過”。妻子在河南老家干農活,照顧兩個孩子。
大多數時候,楊深遠是有暫住證的。那是一個綠色的小本子,上面有他的照片、姓名、戶口所在地、在北京的住址、身份證號碼。辦一個暫住證花29元,其中的24元是城市衛生費。
收容的程序都差不多,他這一次的目的地仍是昌平收容所。
在收容所里,楊深遠以為又要干活兒,但這次沒有。接下來的幾天里,他都在呆著,間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人搭訕。
大約第6天早上,河南的警察和收容管理人員出現。楊深遠和其余100多人分別被送上三輛大巴,一直開到西客站。他們湊齊了同一方向的一列火車車廂,要被遣送回河南。
終點是鄭州收容所。在收容所,每人交納300元錢,就可以走人。楊深遠打電話給妻子,讓她來“贖人”。夫妻倆和收容所講價,交了250元后,離去。
家里呆不住,半月后,楊深遠還是選擇回到了北京。交錢辦暫住證,重新買板車,汽車站門口拉客。
法學博士許志永曾持續地關注這一群體。在西直門長途汽車站,他和楊深遠長談,也傾聽眾多被收容者的悲傷往事。他認為,收容遣送制度的淪喪,根本在于該制度和相關部門的經濟效益掛起了鉤。《北京市收容遣送管理規定》就規定,“被收容人員的伙食、醫療費用和遣送路費,由本人或者監護人支付”。
“但在實際操作中,這些費用沒有嚴格的標準,收容遣送機關張口開價。”許志永說,在廣東等省市,情況甚至更為不堪。
有一段時間,許志永想親身體驗一下被收容的經歷。他向楊深遠“討教”,“如何才可能被抓起來”。楊半開玩笑地建議,蹬上他的板車招搖過市。
但未及做這樣的試驗,孫志剛事件發生了。